
書七言詩帖 柯九思
“宋元明清法帖墨跡”乃截玉軒藏品,共收入19人21通手札和詩翰,作者均為官宦、學人、詩家、畫家或書家,多是孤品或珍品,在不經意之間,發自心聲,文辭優美,個性外溢,別有情趣,各具天籟之美,觀之,不啻有解衣得珠,開花見佛之樂。遙想藏家得此時明察毫穎、入書家三昧的眼界,令人贊佩。
截玉軒主姓陳,名佩秋,又名健碧,中州南陽人氏。截玉軒取自唐代詩人李賀的《春坊正字劍子歌》中“神光欲截藍田玉”之句,劍身顯現的光芒,連堅硬無比的玉都能截動。這就是軒主的畫室標名的由來。
對這樣一個軒名,陳佩秋自己曾向筆者有著這樣的解釋,說:“別人的齋名是注重風雅,我的這個軒名是硬碰硬的,書畫就像截玉,要硬碰硬地下死功夫,我以截玉軒來標榜畫室,就是這個意思。”畫如其人,字如其人,齋名何嘗不是也如其人,都是她的性格的表現。
收藏不只是為了欣賞,更不是為了聚斂財富,而是為了借鑒汲取,是謝陳二氏和其他收藏家所不同的地方。他們的書畫受郭忠恕的影響固然是明顯的一例,這批手札和詩翰對陳氏的書法也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化成了“古人無我”“我無古人”的境界,遂有冰寒于水之奇。這倒有點像米芾從他的“寶晉齋”所藏二王法帖中汲取精神的樣子。在他們命運多乖、生活維艱時,購進眾人皆曰偽的王晉卿的《煙江疊嶂圖》卷,以后又為此屢受折磨,最后還是獻給了上海博物館,成為該館的鎮館之寶。如果不是他們的眼力而放棄收藏,如此巨跡也就可能成為“廣陵散”了。這恰如前人的“薄富貴而厚于書,輕生死而重于畫”的收藏精神。
謝稚柳以鑒定為天職,自詡繪畫為業余;陳佩秋以繪畫為己任,視鑒定為閑情偶寄。她所走的那條漫長的臨摹之路,對所涉獵的諸宗流派的來龍去脈,乃至山石的點皴、花瓣樹葉、人物衣紋的勾勒,水口描繪等等細微之處,不只是了然于胸,而且都在她的指掌之間。這就為她走向鑒別鋪了一條必由之路,對書畫鑒定之學豁然大悟,有著呂祖見鐘離后的境界。
陳佩秋的鑒別是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有著極為細膩的鑒別風格。她那“偶爾露崢嶸”的見解,不是一般鑒別家的隨心所欲、信口開河,而是從諸般如此的比較中得之。她看畫的條件要比一般人優越得多,但凡有古代畫展,她必去看;印刷精美的古畫冊,她必買來研究,許多畫冊上都密密麻麻地寫著她的見解。她讀書之多、詩文功力之深,實為外界所不知,如今也令我刮目相看。她認為書畫鑒別和做其他的事情一樣,要有鉆牛角尖的勁頭,不鉆牛角尖是做不好的。她鑒別石濤,利用現代電腦對山、樹的輪廓線、畫山的皴和畫茅草房屋頂的皴、畫屋、橋、船及帆的用筆,樹葉的點、水邊的草、水的波紋,都有著極為細致的比較,在比較中判真偽。這大概就是她的“鉆牛角尖”的精神。有著這樣的藝術追求、藝術眼光及鑒別風格與精神的人,論其收藏,也就不需我輩再來說三道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