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10月5日,中國當代畫作《最后的晚餐》在香港蘇富比拍賣中以1.8億港幣的價格售出,刷新了亞洲當代藝術品交易價格紀錄。然而很多人對此大惑不解。“13個戴紅領巾的孩子吃西瓜,沒覺得有什么特別之處,為啥值那么多錢”?
《最后的晚餐》畫作
一、中國版《最后的晚餐》是幅什么樣的畫
1、為什么會有紅領巾、三道杠
曾梵志的“面具”系列畫作
這幅畫的作者曾梵志出生于1964年,他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經歷了渴望早日戴上紅領巾、然后還能戴上少先隊長袖標的小學時代。而由于小時候不討老師喜歡,曾梵志一直沒能入隊,與紅領巾絕緣。這件事成為了曾梵志的心結,但也為他日后的創作提供了靈感。
1995年,曾梵志創作了右圖中這幅油畫,畫中的紅領巾、三道杠、軍綠挎包、鮮花、藍天、飛機,正是少先隊員昂揚向上的標準寫照,但仔細看人物,卻給人深深的失落感。這種反差,是曾梵志自己渴望與未得到之間的反差,也是我們每個人成年后的狀態與兒時憧憬的反差。
從此曾梵志將紅領巾、三道杠作為他畫作中的要素之一。
2、整幅畫寓意中國的轉型
到了這幅《最后的晚餐》里,紅領巾、三道杠象征著轉型前的中國。而《最后的晚餐》原作中叛徒猶大那個位置上,被曾梵志安排了一個不戴紅領巾、而是打著金黃色領帶的人物,曾梵志解釋說“金色領帶代表金錢,代表西方資本主義。打領帶是1980年代才開始在中國普及的。”
根據這些要素,可知整幅畫的主題很清楚,就是指中國改革開放、推進市場經濟、告別“毛時代”的轉型。但作品中似乎還含有很多意味,比如西瓜的瓜瓤,看起來“血肉模糊”,而人物的手上似乎“沾滿鮮血”。
3、這種帶有政治符號、包含政治隱喻的當代藝術品已經屢創天價
在中國當代藝術品拍賣價格排行榜里,遍布著紅領巾、綠軍裝、天安門……這些政治符號。曾梵志的“面具”系列、張曉剛的“血緣:大家庭”系列、岳敏君的“大笑人”系列等,均有強烈的政治意味,而這樣的作品已經屢創天價。張曉剛的《血緣:大家庭一號》在2011年拍出6562萬港幣;岳敏君的《轟轟》在2008年拍出5408萬港幣。
二、這樣的畫能值天價嗎
1、首先,這樣的畫值錢關鍵不在于有政治符號
“血緣:大家庭”等系列畫作的成功,的確讓很多人嗅到了“商機”,以為打政治牌可以投西方人所好,將作品賣出高價。于是中國藝術市場上一時間出現了大量富含意識形態的作品,最終泛濫成災。這類作品已經模式化,讓觀者感覺膩味,體會到的不是藝術性,而是矯揉造作。
而曾梵志、張曉剛等人開始創作帶有政治符號的作品時,還是90年代初、中期,那時候沒有什么“市場風向標”,他們的政治表達“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描繪它們是揮之不去的記憶,自然而然的流露”。曾梵志創作“面具”,是捕捉到了中國人偽裝自己的常態;張曉剛創作“血緣:大家庭”,是察覺到中國人思維性格的一脈相承;岳敏君創作“大笑人,是因為“我覺得這是把中國人悲劇的人生用一種喜劇方式表達出來了。大家更容易接受笑的狀態,因為他們內心太苦了,可能不愿意看見苦的東西,更希望看見一些明亮的東西,但實際上是一種悲劇的感覺。”
左為《血緣:大家庭三號》,右為《轟轟》
這類開創性的、自然而然的描寫政治,才受到了國際認可。那種刻意販賣政治符號的跟風作品,仍舊進了垃圾堆。
2、值不值1.8億仁者見仁,但這樣的畫無疑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
這幅中國版《最后的晚餐》完成于2001年,很新;而曾梵志今年也才49歲,不老。就是這樣的“新人新作”,卻拍出了天價,這與國人“收藏約等于古玩”的印象不符。
的確,中國的收藏家好古。《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調查報告》顯示,2012年春季中國拍賣市場成交結果中,中國書畫占50.41%,瓷器雜項占31.18%,當代藝術與奢侈品合起來才占了百分之十幾。《胡潤財富報告》的調查也顯示,中國富豪更喜歡收藏古代字畫和瓷雜。而據全球權威藝術媒體ARTnews2012年公布的“全球頂級收藏家200強”榜單,全球頂級收藏家收藏當代藝術的比例高達78%。
曾梵志、張曉剛等人的代表作品都是首先被境外收藏家發現和收藏的。這些境外行家敏銳的捕捉到了中國當代繪畫藝術在傳統模式之外有一股異軍突起的力量。
曾梵志正是這股力量的最強組成。他在上大學時,沒有按部就班的走那種去西藏新疆或者黃土高坡“采風”的路子,而是對身邊發生的事情產生了興趣。他看到武漢肉聯廠的送貨卡車上有凍肉,凍肉上鋪了綠色油布,中午好幾個工人躺在上面午睡,布蓋了一半,有些肉伸出來了,有些人腿也伸出來了。于是曾梵志畫了《肉聯》。而在四年后的1996年,另一位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寵兒劉曉東也畫了卡車上的工人,這幅名為《違章》的作品在2010年拍出了3640萬元。
左為《肉聯》,右為《違章》
好的作品能觸動人心,不管是《肉聯》還是《違章》,都有這樣的能量。之后曾梵志在90年代北漂,在北京這樣的陌生人城市中,他看到了人的假面,并以此為主題創作了“面具”系列。在這個系列中,戴著面具的人們表面道貌岸然、嘻嘻哈哈,但是面具下面的人又是孤獨和焦慮的。他的作品把這種反差刻畫得淋漓盡致。
“面具”系列
到了2001年,“面具”系列演化出了《最后的晚餐》這樣聚焦大時代變遷的作品,是藝術家的又一次創新。可以說曾梵志從一開始就找到了正確的創作方法,持續保持高水準,又不斷突破、注入新的奇思妙想。
所以說曾梵志的作品拍出1.8億也許是偶然,也許有泡沫;但他的成功絕不是偶然,絕不是泡沫。他和張曉剛等人的天價畫作,的確是當代藝術的巔峰之作。
三、天價是對中國真正優秀當代藝術的鼓勵
1、《最后的晚餐》背后是中國當代寫實繪畫的發展
這里的寫實,是指描寫實際的社會生活。這樣的一類繪畫,實際上是在1990年代才發展起來的。改革開放前,藝術創作被限制;改革開放后的80年代,限制少了,但人們面對新氣象一頭扎進了“激情燃燒”中。只有到了90年代,既減少了控制,也幻滅了激情,一些畫家才開始靜下來思考現實、描繪現實,擺脫了要么為政治服務、要么完全脫離現實的繪畫常態。
曾梵志是這方面的先行者,他自述,“當時藝術主流是全國美展,作品都是主題性的弘揚,我毫不客氣地說那是很虛偽的東西,比方說你住在城里,去農村呆兩個星期,回來就畫農村一個人放牛什么,它跟你的實質生活完全沒關系,是特表面的東西。你每天經歷的生活就在身邊,應該表現當時內心的生存狀態。特表面的東西,只會從特淺層的方式去理解,比如色彩挺漂亮的、構圖挺別致的,或者你畫的少數民族服裝挺新鮮的,沒有意思,我作為一個藝術家最反對這樣的東西”。
所以,實際上是時代造就了曾梵志這樣一批人;而曾梵志這樣一批人把住了時代脈搏。“89后畫家”創造天價、成為市場寵兒,并不是偶然。
2、國際市場為中國當代藝術打開一扇門
曾梵志們是相對幸運的。倒退十年,他或許就無法創作出《肉聯》。因為直到1980年代初期,畫家受到的控制還很多。羅中立的代表作《父親》就差點被化神奇為腐朽,因為時任四川美協主席認為“這畫好是好,就是沒有反應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新氣象”,于是羅中立打算把“父親”手中的碗改成一本《毛主席語錄》,只是無耐難度太大,才退而求其次在“父親”耳朵上夾了一支筆,以示“父親”還是會識字算賬的。
當然,有了創作的自由,如果沒有社會的承認,畫家也難以為繼。幸運的是曾梵志們的作品墻內開花墻外香,由國際市場首先提供了支持。而隨著中國市場與國際市場的融合,中國當代藝術或將在中國市場上迎來春天。
結語
國際上的當代藝術大師,作品拍出上千萬美元是家常便飯。中國作為崛起中的大國,只要在當代藝術品創作空間和市場營銷上與國際接軌,出幾個天價作品,并不稀奇。